蕲春人物:陈细怪其人其事

(本文转自古今蕲谈公众号。热爱蕲春历史,关注古今蕲谈。)陈仰瞻,绰号细怪,蕲春县株林河豹子山新屋塆人。他名字很多,仰瞻而外,还有永峚(mì密)、子赤、丹林、痴仙、砚佣、心农,加上入郡庠名兆琼,共凡有八,而偏以绰号行。原因是:其父文翼(郡庠生)素喜诙谐讽世,被称为“大怪”;仰瞻不仅卓有父风,而且愤世嫉邪,寓庄于谐,远远超越于乃父,被誉为“文藻之宗”“滑稽之雄”,故“细怪”之名日彰。


仰瞻生于嘉庆十七年正月初八日(1812年2月)。父亲虽是一个贫苦知识分子,但对其子仍盼能继承父业,穷不丢书:而仰瞻就学方数年,也便能吟诗属对,出口成章。


一次插秧时,父亲见农民扯秧用稻草束秧把,即景出对云:“稻草扎秧父抱子”。


仰瞻思之不得,适一老妪提一竹篮笋子从前面经过,仲瞻高兴得跳起来。父亲怒斥道:“对子对不上,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!”仰瞻说。“多谢这位太婆给我对了!”父问“怎么对的?”仰瞻道:“竹篮提笋母怀儿”。


自是,父亲爱之弥殷,望之弥切。每到过年,总得让儿子写春联。有一年,仲瞻挥笔写联云:“大大方方欠债;细细弄弄过年。”


父亲看了看说:“你读了四书五经,为什么一点也用不上?”仰瞻说:“这是后门联,还有大门的”。说着,便继续写道:“君子固穷,再穷真穷不得;善人是富,要富就富起来!”父亲连连赞许:“四书上的话用得好,用得好!”


但是,愈到后来,愈是落落不与时合。特别当那“嘉庆生道光,儿女百姓都吃糠”的荒年暴月,他的语言文字,简直是代表了穷苦大众的呼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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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一年腊月二十八日,家里还揭不开锅盖。父亲托人借了两串钱,又买不到谷。因为到年终,富人的仓都封了。仰瞻便拿着钱向附近大地主龙八爹家走去。一进堂屋,龙八爹傲慢地问:“你怎么来了?”仰瞻答:“家里没年饭米,想请老人家粜点谷!”


“早些做梦去了!”龙八爹很不耐烦的样子,“仓早封了,粜谷!”


仰瞻于是暗带讥讽地陈述了家里的困难,并继续央求着,终于说得龙八爹松了口:“管它,你会说笑话,拣好的说一个,粜点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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仰瞻沉思一会,说:“好的难找,说个《蚤虱争儿》行呗?”八爹说:“行,行!”仰瞻便慢悠悠地说开了:


一天大早,有个大虱婆在被窝缝里生了些子,它正在高兴,忽然一个跳蚤跳过来蛮横地说:这都是我的儿!


虱婆很惊奇:“这是我刚才生下的,怎么会是你的儿?”


跳蚤蹦了起来:“说是我的儿就是我的儿,你凭什么说不是!”


大虱婆无可奈何,只好说:“好了,好了,过两天再来看,要跳就是你的儿,不跳,就是我的儿!”


刚听完,龙八爹苦笑了一阵,连忙喊长工去把仓门打开了。


这一年,仰瞻家的春联是:年好过,月好过,日子难过;出有门,入有门,生计无门!


正因为在语言文字间,与封建地主阶级毫无共同的感情,应科举试,也免不了一些“离经叛道”的话,以故屡试不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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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所戏撰《不进学赋》中云:“州而府,府而院,也曾用过苦心机;一而再,再而三,依然是个光头壳。”好容易,快四十岁了,考入了郡庠(府秀才)。可是,姜桂之性,愈老愈辛。听说有的乡绅地主如龙八爹等也准备登门道贺。他便在门上贴起这样一副对联:门本不高,要进来把头低下;屋原甚黑,想见我将眼睁开!


“凄风苦雨年复年,忽报春山响杜鹃”。咸丰三年正月初八日(1853年2月15日),陈仰瞻盼望已久的太平军,忽从武汉蔽江而下,蕲州下令戒严。陈家坝(株林河附近)的地主都在慌慌张张的跑反。仰瞻不禁高兴地往株林街上走去,目的是想打听一下消息。刚走到街后畈,有个农民笑嘻嘻地问:“先生听说长毛来了,你怕不怕呀?”


“我怕得很!”仰瞻认真地答。


“你怕么事?”农民不解其故。


“我就怕他们不来!”


农民哈哈大笑;可仰瞻却是一句真心话。


第二年,太平天国在湖北举行大规模的省试(乡试),仰瞻考中了约士(举人)。按例被授封师帅,并被派入某王府任掌书(秘书。太平天国掌书,仅低于主官一级。),颇受优遇。在此期间,曾写过大量宣传革命的资料、文件,惜均失传。


革命失败,清政府对参加太平天国考试及任过职的知识分子,视为“斯文败类”,“横加杀戮”,“州县如饿虎出林”,“差役如恶犬吠村”。


仰瞻因善于临机应变,得以幸免。


一次,仰瞻潜入株林河街一个小商店里,差役侦知后,扑来搜查。


仰瞻闻讯,立即转移到一家染坊里,把双手插入染缸,装作染布的样子。


不一会,差役搜到染坊,闯进门,便气势汹汹地问:“看到陈细怪没有?”仰瞻连忙迎上前,“使个眼色”,把手往后门一挥。那家伙便真以为是刚从后门逃走,迅即亡命穷追。


天,仍是那样一片漆黑;地,仍是那样死气沉沉。一个严冬的深夜,仰瞻摸回村口,便听到家里儿女们都在哭。原来,他的老伴正在此时被折磨死了。可仰瞻走进屋,并没有哭,也不让儿女们哭。他看了那骨瘦如柴的尸体,挥笔写了一副挽联。


上联是:“油也无,盐也无,把你苦死了”;下联是:“儿不管,女不管,比我快活些”写罢,便去简略地办完了丧事。


从此,陈仰瞻便以教“犁耙馆”(农民孩子凑合的蒙馆)为业,破除清规戒律,尽量方便穷孩子们上学。为此,他还写过一篇《犁杷馆赋》。其中有云:“既可寄居古庙,亦可租赁祠堂。约得赵钱孙李,邀来周吴郑王。”“满馆牧童,任尔横犁直粑;盈门竖子,由他割麦插秧。”“漫问是男是女,只要到馆便教;何须择日择时,不拘哪天上学!”


这样,使许多无力上学的儿童得以就学,深受农民欢迎。课余,他还特别喜欢和穷苦贫民缠在一起,用说笑话、讲故事以及其它许多自出心裁的方式,启发他们同封建地主阶级所鼓吹的“天命”“神权”等愚弄乡民的妖言邪说作斗争。


有个时期,到处出现“扶乩”“敕马脚”的事,不少农民上当不浅而迷信仍深。仰瞻想,这没有一个“以子之矛,攻子之盾”的办法,难以提高大家的认识。


于是,他也装作很相信,听说哪里扶乩“降坛”,便随着去看。在观看中,他发现在场的人,有从未当过“马脚”,也偶然“敕”起来,自称某神附体;众亦照样虔诚礼拜,求这问那。他心里暗暗高兴。


一天晚上,豹子山许家塆的许大有请来马脚为儿媳治疯魔。听说治疯子,远近的人都跑去看希奇。仰瞻认为这是个好机会。吃罢晚饭,便匆匆赶去。一进门,只见灯火通明,满屋的人挤得水泄不通。堂前照样摆着香案,许大有全家老少跪在地上磕头。马脚正拿着火香在黄纸上画符。接着,烧符念咒。不一会,纵身坐在桌上,双目圆睁,声称:“吾乃关圣帝君小将周仓是也!”众人低声议论:许大有一面连连作揖求神,一面招呼大家“莫吵”。陈仰瞻这时特别认真观察。


那马脚左手拿着一卷黄纸,右手拿着一把火香,口里衔着满口菜油,走到疯妇面前,用火香在纸上乱画一阵,随即将纸点燃,然后把口里菜油向上一喷,顿时,一团“哧哧”作响的火球向疯妇扑来,吓得她倒退几步,一转身向卧房跑去。马脚抢追几步,突然停下来把脚一蹬,喊道:“这妖魔可厉害,已被神火烧到门外大塘去了!”听说妖魔逃往塘里,全村的人一齐跪下祈祷:“求大仙大发慈悲,将妖魔提住,莫留祸根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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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时,陈仰瞻顺手将门洞一条长扁担抓到手里,从人群中跳到香案上,面向大众高吟道:


浩气塞天地,忠诚贯古今。


妖氛宜净扫,斩草不留根!


随即威严地说:“吾乃后汉寿廷侯关云长是也!


顿时,全堂肃然。一些粗通文理的人相互耳语:“这真是关公降坛,诗吟得多好!”


此刻,只见“关公”厉声厉色地将扁担高高举起,作出要打人的架势:“现命小将周仓火速入水拿妖;如敢违令,我这青龙偃月刀可不留情!


那马脚只吓得双膝跪地,全身发抖,口里直打哆嗦,结结巴巴地说:“求..求关公饶..饶命,弟子有..有罪,我...我不是周仓,是...是装假的!”


陈仰瞻放下扁担,哈哈大笑:“诸位乡亲看清楚没有?他这周仓是假的;我这关公也不是真的啊!


自后,相当长的一个时期里,株林河一带,不仅扶乩、敕马脚的少,一切有关“天命”“神权”之说,也都不那么吃香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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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从各方面同封建地主阶级作斗争的同时,对帝国主义的野蛮侵略,仰瞻尤为愤慨。早在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,他就写过一篇《禁大烟赋》,痛斥英帝罪行,呼吁国人反抗。赋中云“蠢尔英夷,凶于豺狗。肆彼阴谋,灭我种族。运来鸦片之烟,赛过砒霜之毒!借汉人之不智,为鬼子之所愚;恨当道之奸邪,竞开门而拱手;吸之上瘾,禁则难休。”“瘾若来时,鼻脓打挂;膏未煮熟,泪若垂珠。三而九,九而三,肌肤消瘦;夜作昼,昼作夜,面目焦枯。”


末后,还有“奋起烟枪,扫除海盗”等语。据传,当时就有人认为这是一篇很好的反帝檄文。


仰瞻生平有《痴仙集》等著作,惜全被毁。但由于他的作品,不仅匠心独运,妙趣横生,而且语言通俗,别具风格,为群众喜闻乐道,故至今尚有不少活在民间口头上。


值得特别提及的是,在流传中也有不少属于低级趣味的东西;而这里据考察又多为好事者有意或无意的附会,以致以讹传讹。如有人竟把明朝解缙的故事也说成陈细怪的故事。


仰瞻卒于同治十三年(1874年),终年六十三岁,葬豹子山西面长塘角附近木鱼地。有碑并墓志铭,“文革”中被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