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找蕲州(六)

蕲州因何立州?有人说是因为一座易守难攻的城堡,有人说是因为一座千百年来的码头,有人说是因为繁荣的商业、信仰恒久的庙宇和山清水秀的风水。


其实,这里的城堡也罢,码头也好,其实都是有了州以后才有的寄附,不然要城堡干什么?要码头干什么?翻开蕲州的历史,不难看出,蕲州之所以立州,只因为这里有着恒久绵长的文化。


摄影:张猫子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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凡是来过蕲州的人,没有人不知道那一条窄小的街道。这条街就是远近闻名、世界有名的东长街。东长街有多长?大多数人都说只有五百米。但据我千百回走过的经历,从街头到街尾二十几分钟的路程,最少也应该有八百米以上。


曾经的这条街犹如是一幅发黄的古画。在一条铺满青石板的街道上,两旁排列着一进三重或是四重的木板楼,不经意地扭头向里面望去,在长满青苔的天井里,一只只酒盅大小的绿毛乌龟从水沟里爬出来,好奇地向天井上方的天空张望……


在这条小街上,百货铺、杂货铺、酱菜铺、铜匠铺和银匠铺密匝匝地一字排开。更有那碗铺、伞铺、水烟铺……三百六十行行行都不缺。一个字:闹。两个字:繁华。三个字:很城市。遗憾的是,如今的这条街已经被人为地改造得面目全非了。


更让人惊奇的是,从这条窄小的街道上走出了五十多位著名的专家学者、一百多位有名有姓的博士。不说名入宋史、文入《四库全书》的吴淑,不说“诗文熊胆、一代霸才”的顾景星,也不说明朝尚书冯天驭,就单说一个李时珍和他的《本草纲目》就让这条小街名震天下了!因此,近年来,东长街又多了一个好听的头衔——博士街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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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小的蕲州为什么会人才济济、层出不穷呢?这种奇特的现象让许许多多的学者专家们也觉得很是好奇,一些院校还曾将此现象作为课题研究。


凡来过蕲州的人都知道。蕲州的山水是有其独特布局的。长江在这里荡开最宽阔的水面然后忽地一个拐弯昂首向东南而去。其内,数十年以前,马口湖、雨湖、沿市湖三湖贯通。一座大泉山脉骑坐在赤东湖和沿市湖的中间由西向东延伸展开。这里,山抱着水,水拥着山,山水环抱,水秀山青。特别是那座大泉山脉亦如蕲州的一道天然屏障,将蕲州恰到好处地围合出一方得天独厚的“州”地。


“水冲红石头,状元满街游”——这是蕲州很古老的民谣,至今仍然被蕲州的人们所津津乐道。曾经蕲州的坝上杪是一处关隘,吊桥下有一道护城河,其马口湖、雨湖与沿市湖三湖共流,每到春夏雨水暴涨,马口湖里的水经过雨湖向沿市湖流向长江,站在坝上杪的吊桥处便可以看到水冲红石头的奇观。


红石头是一个古老的村子,座落在北障山的南麓、沿市湖的北岸。村子的西头有一道土城,叫吕王城。据说是元朝的那一年,一个姓吕的义军头领学着皇帝的样子,在此筑土为城。至今,北障山下的土城遗迹犹在。


村子往东,有一座蕲春境内知名的庙宇——昭化寺。昭化寺据说是荆王府的家庙,不过,刚刚不久有人举证此说不实(我很佩服这位先生,将文章细细读了一遍,的确有些道理),但庙宇却是真的。


说到昭化寺,不得不说那个在此结草为庐、立地传法的悟空和尚,不得不说身为荆王府纪善的吴承恩先生,不得不说蕲春境内那些与《西游记》相关的地形地貌和地名。


说到蕲州的山水当然不止这些,历史上的蕲州其实是一个与文人骚客很结缘的地方。李白与杜甫就曾在蕲州的南门外饮酒论诗,将好端端的一块平地坐出了一个不朽的印记,取名曰:白甫冲。韩昌黎、白居易、刘禹锡、苏东坡或为蕲州之物(竹簟),或为蕲州之情(朋友来蕲州上任)而诗传千古。春秋战国时期,据传孔子在周游列国时就曾夜宿蕲州的麒麟山上,并得麒麟吐玉一梦,然后便有了《吕氏春秋》。这块“玉”现今仍存,在麒麟山东麓前面不远处的荷塘中。而我特别喜欢陆游老先生的那一首诗。陆游老先生在赴蜀途中停泊蕲州的挂口镇,夜游赤东湖之后,心情大好,赋诗一首:炎天倦长路,月夕泛平湖。晃漾披银阙,清寒住玉壶。钓丝萦藻荇,蓬艇入孤蒲。自别蜻蜓浦,斯游十载无。


大前年,当蕲州沦落得还来不及打扮的时候,有两个外地朋友来蕲州采风。我带着他们先江后湖地转了一圈,然后将他们引领到麒麟山上俯瞰整个蕲州的时候,其中的一位禁不住激动地将两手举起,不停地摇动,说:如此山宠水幸的地方,焉能不人才辈出乎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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蕲州人才辈出得益于蕲州灵动的山水,这是不可否认的。但仅仅如此吗?翻开蕲州厚重的历史不难发现,蕲州之所以成为蕲州,蕲州之所以人才济济,首先应该得益于严谨好学的风气——很多人称之为“先前的风气”。


先前的风气从哪里来的?在蕲州这块厚土上,先后诞生过许许多多的儒学大家,仅顾姓大儒就有顾问、顾阙和顾景星。且顾问和顾阙是为同胞亲兄弟。他们就是这在里开创严谨治学风气的先贤。正因为有了他们的标杆作用,千百年来,好学的风气一直在年轮的变换中传承。翻开《蕲州誌》,从“文昌阁”到“浮玉亭”,从“魁星楼”到“状元桥”,我们便能发现,这里自古就是一片尊师重教的热土。


走遍现在的鄂东,古存的书院可能只有两处。一处在新洲,那里有一座“问津书院”,十几年前我曾经去过两次,那时同样破败得一塌糊涂。前年有朋友告诉我:“问津书院”修得可好啦!这可以看出仍然有人在怀念先前的风气。鄂东还有一处残存的古书院,叫“金陵书院”。金陵书院就在我们的蕲州,位于麒麟山西麓,原为“金陵会馆”,由在蕲州经商的南京人于明末清初集资修建,后于乾隆二十三年(一七五七年)重修,并更名为“金陵书院”。


其实,自唐宋以降、然后明清各朝,历史上的蕲州除了金陵书院之外,境内可查的、大大小小的书院却有十三座之多。具体附录如下。


凤麓书院:弘治八年(一四九五年),由明朝进士陈大中创办于凤凰山麓。


阳明书院:由明朝尚书冯天驭创办于蕲州城外熊化岭。


崇正书院:由明朝大儒顾阙创办于“顾氏松园”之侧。


学正书院:据黄州简史记载,创办于明朝中叶。


乾明书院(又名张公书院):康熙三十九年由蕲州知州张士駰创办。


麟山书院:乾隆十二年由蕲州知州蒋尚徳倡导创办。


金陵书院:乾隆十二年(一七五七年)由南京商人集资创办。


月轩书院:道光年间,由蕲州庠生张洪垣在菩提寺内创办。


讲易庵:明代隆庆年间,由顾问、顾阙两兄弟共同创办。


州学:一二六三年,宋安抚使王益创办于麒麟山之阳。


府学:洪武三年,由蕲州知州左安善创办,洪武九年改名为州学。


蕲州试院:嘉庆十三年,由知州范宝琛劝捐创办。


当我录完上述书院,一股肃然起敬的感觉顿时涌上丹田。试想,全国有几处地方能像蕲州这样好学成风呢?蕲州为什么会人才辈出?这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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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能将蕲州的瓷厂重新翻个面,我想也许能将蕲州曾经的辉煌再度地晒出个新样,也许能重新见证上等蕲州的风采。


在蕲州瓷厂的院内,埋藏着蕲州千百年的历史文化。这里是蕲州府衙的所在地。在府衙的旁边,竖立着一座三层的木楼,名曰:魁星楼。与魁星楼相连的是一座曲孔石桥,这就是蕲州引以为荣的状元桥。相传在很久以前,蕲州每有新晋进士产生,知州便会召集州内举人,亲自设宴招待,并为新晋进士戴上大红花,经状元桥登上魁星楼。这样的场合我无法去体验,但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猜想到这激动人心的场面,感受到奋搏进取的荣光了!


在蕲州,每年的六月六号,都是高考学生前往漕河熟悉考场的日子。在这一天里,都会有一幕激动人心的场景出现。早晨七点钟左右,李时珍中学的运动场内便聚集着自发而来的、千百人的送行队伍。挨至八点一十八分,载着全体考生的数十辆班车开始陆续驶出校门,这时,沿途两旁的烟花与鞭炮齐鸣,一直炸响到二十多公里之外的漕河禁鞭区为止。五年前,我曾经也在这送行队伍里,那泪水禁不住地唰唰地掉下来。“你为什么要流泪呢?”有人问。“能不流泪吗?”我反问。“流泪是什么感觉?”又有人问,“五味杂陈啊……”我几乎说不出话来!


有人知道李时珍中学的前身吗?很早以前,蕲州有一所知名的中学,并且有一个好听的名字,叫启明,校址在现在的康复医院院子里,与黄州的启黄中学齐名。蕲州还有一所知名的中学,那就是湖北省四中。后来,湖北省四中代替了启明,再后来蕲春县二中代替了湖北省四中。幸亏这里诞生了一位李时珍啊,不然,座落在麒麟山下的那所中学应该取一个什么名字呢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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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天,胡昕兄回蕲州。晚饭过后,我们乘着夜色在东长街晃了一圈。同行的还有陪同胡昕兄一起过来的外地朋友。我们随性地聊着蕲州东长街的过去和现在。忽然胡昕兄有些自豪地说:“嘿,你还莫说这条不起眼的小街呢。前些时,国家教育部门举办的外国语教学之星大赛,二十位评委中就有两位评委是从这条街上走出去的,一位是西安外国语学院的李庆明,一位是廖仲恺农学院的李磊。”


是啊,就是这么一条小街却常常走出一些有份量的人物来。谁能够说蕲州不能恢复往日的记忆呢?







作者简介:


邱汉华,笔名固然,湖北蕲春人。工农兵学商及教员均有经历。曾在《散文》、《儿童时代》、《布谷鸟》、《黄石视听》、《黄冈周刊》、《东坡文艺》等报刊上发表作品数百篇(首)。其中,《种瓜》被选入《小学语文课外读本》。并获得过黄冈地区首届青年诗歌大奖赛一等奖。